古罗马帝王哲学家马可·奥勒留在《沉思录》中写道：“凡伟大天才，必与疯狂相随。”人类历史上，割耳的梵高、卧轨的海子、吞枪的海明威等创造力异于常人的“天才”也常伴随着偏离常规的精神状态，因此，“高创造力与精神疾病关系密切”的联想一直非常流行。冰岛的一项最新研究表明，这两者之间可能真的存在联系——基因上具有精神分裂和双相情感障碍的人，更有可能从事创造性较高的工作，如音乐家、画家、舞蹈家等文艺职业。

　　文：广州日报记者 郭原毓 通讯员 胡誉怀

　　图：gettyimages

　　精神疾病

　　与创造力“齐飞”？

　　近日，冰岛人类遗传学研究与分析公司的团队从基因的角度出发，分析了精神疾病与创造力之间的相关性。研究表明，人体自带某些具有一定风险患精神疾病（如躁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的基因，而通过对12万人的遗传学调查，创造型人才携带这种基因的几率比一般人高出25%。之后，科学家们获取了8.6万冰岛人的遗传和医疗数据，找到使精神分裂症风险增加一倍和使躁郁症风险增加三分之一的基因。

　　作为对比试验，研究团队还分析了其他疾病基因与创造力之间的关系，但并未发现显著的相关。为了保险，研究者们在荷兰和瑞士的3.5万个样本上重复分析，同样验证了这一结果。

　　由此，冰岛研究团队得出结论，人类的创造性与精神疾病有相同的基因根源。换句话说，基因上具有精神分裂和双相情感障碍的人，更有可能从事创造性较高的工作。研究团队的负责人凯里·斯蒂芬森说：“我这些结果支持了‘天才常常是疯子’的观念，通常情况下，人们创造新事物时，会凌驾于理智和疯狂之间。”

　　情感障碍“水火交融”

　　有助于创造性成就

　　对于这项研究结果，尊龙凯时心理行为科主任王德民强调，所谓与创造性有关的精神疾病，一般指精神分裂症和双相情感障碍和双相情感障碍（即躁狂+抑郁，也称“躁郁症”）。“假设精神疾病真的与创造力有所关联，那躁狂症则是重要的催化剂，单有抑郁症并不会有助于创造性成就。”

　　王德民认为：首先，躁狂症发作时，病人具有奔逸性思维和愉悦高涨的心情，导致联想速度加快和思考的流畅性和广度增加，非常有助于形成独特观念和创造性思维。其次，狂躁症发作带来某些特征，如精力充沛、废寝忘食、对工作注意力高度集中、敢于冒险，情绪容易大起大落等，这些都是从事创造性工作所需要的。

　　“抑郁症好比通过忧郁的眼睛来看待世界，呈现阴暗、消极的一面，而躁狂则是透过万花筒来看待世界，带有抽象性和多样性。”王德民说，梵高的画色彩明艳丰富，可以看出他极端跳跃的内心，但他的割耳、自杀行为也是抑郁症的表现。“而双相情感障碍病人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之间不断进行转换：思维抑制←→思维活跃浮想联翩、行为被动迟缓←→行为激烈鲁莽、情绪冷漠枯寂←→情感热烈沸腾、生活退缩封闭←→生活丰富交游广泛……对那些能控制并超越这种体验的人来讲，这种紊乱的变换在艺术创作中是非常有用的，这种状态能迅速与自然界的含蓄或变幻无常相契合。”

　　精神疾病固然不幸

　　但也可能带来能力

　　在王德民接触过的案例中，很多精神病患者的社会功能受到损害，他们生活自理能力差、难以融入社会，但在某些领域上，却有“特异功能”。曾有个自闭症孩子对时间非常敏感，能够不靠时钟，凭感觉准确说出当下具体时间，一分不差。但在治疗过程中，这种能力会随之慢慢减弱，疗程结束后，“特异功能”彻底消失。对此，王德民认为，精神疾病对个人来说固然不幸，如果能很好地挖掘培养某些精神疾病带来的能力，也许可以发挥它的社会作用。

　　几年前，广州曾举办精神病人画展，展出邓寓刚的36幅抽象画作品。因为身患精神分裂症，邓寓刚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近十年。绘画也成为他康复治疗中的一部分。广州市民政局精神病院副主任医师刘联琦介绍道：“通过这些画作，我们可以分析阿刚的心理状态。”虽然刘联琦表示表示看不懂阿刚的画，可是通过画作里的线条和色彩，结合对他的观察，医生可以对其内心世界有所了解。“很多精神病人都不善于言语，却喜欢用绘画表达感情，从阿刚的画中，还是可以看出他热爱生活的那股劲。”对于精神病患者表现出的创作才能，刘联琦认为可以理解，因为大部分精神病人在大多数时间里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也可以为社会作出贡献。

　　艺术疗法

　　会催生“天才”

　　冰岛研究团队的结论提出后，受到最大的诟病是精神疾病和创造力之间的基因联系不够强大。换句话说，决定艺术家创造性天赋高低的因素中，除了可能携带的精神疾病基因外，还有不同的生活经历、受教育程度等。但团队负责人斯蒂芬森觉得，即使两者只有一小部分关联，这个结果也是十分重要的。这意味着，通过创造力获得许多美好东西的同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而，哈佛大学精神病学教授阿尔伯特·罗滕伯格却不赞同这项研究的结果，他认为并没有足够证据来说明精神疾病和创造力之间的联系，例如梵高，他只是恰好患有精神疾病且充满创造力。罗滕伯格说：“我的观点是反过来的，有创造力的人可能大部分并没有精神问题，只是他们能够利用与众不同的思维。而梵高自己似乎并没有看到疾病与天赋的关联，他本人大半生都在与精神疾病做抗争，甚至曾在一封信中表达了自己对此的极度失望——‘如果没有这该死的病，我将会有更伟大的成就’。”

　　2014年，罗滕伯格采访了45名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他发现，没有一人有精神疾病。他解释道，“拥有创造力的标准并不是具有创新性。在某个艺术团体工作，或从事艺术、文学工作，并不能说明此人具有一定的创造力。虽然很多精神病患者都想从事艺术或文学等工作，但这不是因为他们擅长艺术或文学，而是因为治疗过程中对这两个领域产生兴趣——几乎所有的精神病院都使用艺术疗法治疗精神病，病人出院后就自然而然地被艺术所吸引。”

　　对此，王德民认为，精神疾病的病因目前暂无定论，更呈现出多样化的复杂特点。“疾病有可能引起高创造力”这一观点如果能被全面证实，那将改变传统对待疾病的看法，甚至启发新疗法的产生。